兄弟情人:哥,我特别喜欢你…
我陪你无奈 • 2023-06-14 04:28:06 • 同志杂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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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一生中,有很多不可言说的际遇。人们称之为“命中注定”。

哥,你亲我一下

小学四年级时,我就知道小三岁的堂弟丁一敬长得好看,这要归因于婶婶长得好。可是我弟虽然长得精神,但有点彪(东北方言,即有点“二”。)。

丁一敬家在大城市,我们家在小乡村。小学四年级暑假,叔叔婶婶带丁一敬来我们家玩。这是丁一敬唯一一次来我家。直到初二那个暑假,我才发觉,丁一敬真是又彪又帅。他带我去打乒乓球,在少年宫遇到了同学。那个女孩子兴冲冲地跑去买了汽水给他。他随手就递给了我。女孩气得脸都白了。

喝完汽水,丁一敬拉着我去上厕所。男厕所里就我们两个人,他忽然探过头,“让我看看你长毛了吗?”我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想躲开,结果尿到了他的裤子上。我的脸一下子红了,丁一敬嬉皮笑脸地说,“哥,你亲我一下,我就不告诉大伯,你用尿呲我。”

我当然不肯亲他。我们两个都是男的,再说他还是我弟。我做出很生气的样子。丁一敬又嬉皮笑脸,“我跟你开玩笑呢!”

隔了两天,丁一敬跟我说,“我发现了一件大事!”当时,叔叔婶婶和爷爷奶奶挤在一个不到五十平的两居室里生活。再加上我和我爸来探亲,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,床上是人,地上也是人。叔叔婶婶睡在他们的卧室。爷爷奶奶原本带着丁一敬睡。我们去了,我爸就睡在爷爷奶奶卧室的地上。我和丁一敬在客厅里打地铺。到了晚上,他就不好好睡觉,老是跟我聊天。那一天,丁一敬神秘兮兮地说,他看到叔叔脱了裤子,让婶婶看他“那里”。

听完丁一敬的话,我直接有了生理反应。那个时候,我已经断断续续地在每天早上都有生理反应,也模模糊糊地知道这是什么意思。可那天勃起来得太突然,我一时没办法掩饰。丁一敬小声笑起来,一下子就握住了,“这么粗!”我的脸滚烫滚烫的。

丁一敬开始套弄,我轻微挣扎,怕屋里听见,“你再这样,我告诉我叔我婶。”他一点不怕,“你去告诉啊!”话音刚落,我一下子喷出好多。丁一敬也吓了一跳,“这是什么?”那是我第一次射精,几乎瘫软在垫子上,心剧烈地跳着,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。

丁一敬有点吓坏了,半天没吭声,然后起来去洗手。可是喷在被子上、衣服上的,我们都没办法弄掉。那天我们背对着背睡了。

第二天,婶婶把被套拆下来洗了。我奶问她怎么突然洗这些。她说,看着脏了就洗了。丁一敬和我脸一红,跑到厨房去吃西瓜。

隔了两天,丁一敬又不老实。这一次,他非要我给他弄,“我试了好几次,为啥我喷不出来?”我不肯。他就拉着我的手,握住他的,“你那天是不是尿了?”我撇撇嘴,他更不肯罢休了。但是我看他眯着眼睛、半张着嘴,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。

那个暑假,我和丁一敬互相弄了不知道多少次。我们都将这件事当做兄弟之间的小游戏、小秘密。

哥,我最喜欢的就是?

1998年,我考到了丁一敬所在的大城市读大学。才读高一的丁一敬就骑着自行车来找我。

那所大学可以说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高校。丁一敬学习特别差,经常被叔叔婶婶拿来和我对比。我军训完,他几乎每隔两天就要蹬半个小时的脚踏车来找我。我就带他在食堂吃饭,再叮嘱他回家路上慢点骑车。都长大了的我们刻意回避着初中时发生的亲密举动。

当时爷爷在一个锅炉房当看门大爷。锅炉房正好是位于大学和爷爷奶奶家的中间点,每到周五下午,丁一敬一定会骑车来学校等我下课,两个人再骑自行车到锅炉房去洗个热水澡,然后一起回家。

锅炉房的洗澡间很小,只有五个喷头。外面是一个走廊,也充当了更衣室。这是给锅炉房的工人下班以后清洁用的,所以每到周五下班,我们都是在男工人群里挤着洗。

偏偏那个周五,下午临时串课。我和丁一敬到锅炉房时还不到下午三点。洗澡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
一开始的时候,我们还打闹着,用淡蓝色的海鸥洗头膏洗头,拿黄色的硫磺皂互相搓后背。大概十多分钟之后、已经比我高的丁一敬忽然搂住了我,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生理反应。

那时已经十八岁的我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,但没有网络也不知道其他途径去认识跟我一样的人,自己也是很苦闷。丁一敬的这个举动让我吓了一跳,但随后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。那一瞬间,我心里是狂喜的,没有想到高大帅气的丁一敬居然跟我有一样的喜好。

可是,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经历过这样亲密的举动。两个处男傻了吧唧地抱在一起,能做的就是昏天暗地的接吻。两个人都快要爆炸时,弟弟猛然蹲下来,将我含进了嘴里。就在那一瞬间,我整个人都喷发了。

身为大学生的我已经不像初中时候那么懵懂,但这样的体验还是非常刺激。紧接着弟弟示意我也蹲下来,我迟疑了一下,张开了嘴。

接下来的一周,我一直都在回忆这一天的事情。丁一敬虽然刚满十六岁,但似乎经历的事情比我要多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的缘故。

我终于忍不住问他的时候,丁一敬显得很坦然,“这是我经常跟同学之间做的游戏啊!我跟我要好的两个男同学都这样做过。”听完他若无其事的话语,我心里不是滋味。

丁一敬忽然对我说,“哥,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,我特别特别喜欢你。喜欢很久了。”我的身体僵住了,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。

我是丁一宁

丁一敬也想考我读的大学,但没考上,去了北京的一所二本学校。放暑假,他来找我。那时我已经认识了的几个跟我状况相似的男生,也早就有了更深入的肉体接触。丁一敬和我一见面,愣了一下,“哥,你变化太大了。”我看着他,“你不也一样?”

已经读大三的我找到了一份实习的工作,暑假便没回家。丁一敬跑到我的宿舍跟我一起住,还从家里带来了一个小电炉,偷偷摸摸地避开宿舍阿姨。那天我下班回来,他竟然买了花卷,切好香肠,用小电炉煮了小白菜豆腐汤。只是他忘了买盐,最后还是从别的宿舍找来半瓶酱油调味。

那是我们在一起像模像样生活的唯一一段时间。暑假快结束时,爷爷忽然病危了,我们俩被叫到病榻前。爷爷向来喜欢丁一敬的,这一次却拉着我的手、对我说,“你会不会怪我?”我根本就不知道爷爷在说什么,下意识地回答,“不会。”

爷爷去世的那天晚上,我和丁一敬挤在宿舍里的小单人床上。接到我爸打来的电话时,丁一敬正搂着我。我问要不要赶回去,我爸说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回去就行。挂了电话,我跟丁一敬说了这件事。丁一敬挤到我的怀里,断断续续地哭着。我安慰他,他半天也不吭声,泪水把我的胸口都弄湿了。

丁一敬猛地用嘴压住我的嘴。我又控制不住地有了反应。他示意我转过身,用他已经很硬的地方顶住我。我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。

就在那一瞬间,我其实很想和丁一敬继续下去,他对我来说似乎有着完全不同的吸引力。可我也知道,如果一旦做了这样的事,意味着什么。

我们两个人开始小小的单人床上撕扯。丁一敬力气没我大,可我一使劲掰他的手腕,他就使劲亲我,有时候是嘴,有时候是胸。他一亲我,我心里的欲望就仿佛被添加了助燃剂,更加的强烈。

到最后,我的手不小心磕在了床头的铁角上,磕掉了一块皮,不停地出血,丁一敬这才不挣扎了。

参加完了爷爷的葬礼,奶奶、我爸、叔叔、还有姑姑,四个人开家庭会议。家里的气氛太凝重了。我和丁一敬决定出去走走。

疼爱我们的爷爷去世了,走在城市喧闹的街道上,竟然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感觉。加上那天早上出殡,不到四点就开始忙碌,整个人浑浑噩噩的。索性找了路边的小招待所,花了一百块钱,开了钟点房,说是要看足球赛。进了房间,把电视打开,两个人很快睡着了。

等回到家时,我爸和丁一敬他爸已经闹得不可开交。

“老爷子说了,这套房子要留给我!”我叔一直非常自我,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他的。

“我也是儿子,还是大儿子,凭什么一定要把这套房子给你?”我爸声音比较低沉,但说话也利索,“当时分这套房子的时候,还是因为丁一宁的户口落在了老爷子家里,不然你们人口数根本就不够。说到底,这套房子还有我们丁一宁的一份!”

我奶躺在床上,闭着眼睛不吭声。我姑陪着她,一边大声地干嚎着,一边小声在我奶儿边嘀咕着什么。

我和丁一敬相互看了一眼,眼神都透着无奈和不知所措,甚至不知道今后的生活会因为爷爷留下的这一套房产变成什么样子?

你要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

房产的事断断续续地拖了七八个月。丁一敬回北京去读书了,我马上就要毕业,他一直劝我去北京工作。

我之前没有感觉到,成长的环境差别带来的人和人之间的不同。但在选择就读大学和工作的城市,我才看了出来。他更大胆,我更保守。所以丁一敬极力劝我去北京的时候,我犹豫了。在这个城市里我读了四年书,有了一些朋友,也熟悉了这里的街道和生活。如果去北京意味着一切都重新开始。

现在看这个想法真的很幼稚。人生不过就是一个开始接着一个结束,再接着一个全新的开始。也许别人都是年轻的时候充满了勇气,我的勇气却是跟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长的。

去北京,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。我拒绝了丁一敬,哪怕他一再告诉我,“哥,有我呢!将来我们俩可以一起在北京闯荡。”我就笑了,“咋闯荡?我学信息技术,你学法语。”

丁一敬在学校里是一个活跃分子,这点是在他给了我一份申请书时,我才知道的。

丁一敬对我说,这是一份出国留学的助学基金。只要我申请,成功的概率非常大。我先是异常惊喜。紧接着,他又说,“但是你要公开承认自己是一名同性恋,这样对方才会资助你。”我忽然就愤怒了,“你是什么意思?一定要我承认这样见不得人的事!”还在读大二的丁一敬也是一愣,“哥,我这是为你好。同性恋是弱势群体,你承认自己是弱势群体,人家才会资助你。不然凭什么?就凭你学习好?”我哑然了。我不想做弱势群体。我放弃了,丁一敬没放弃。

随着房产之争落下帷幕,我们家败北,房子归了叔叔。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,再加上这件事,将近一年时间里没完没了地折腾、争吵、折磨,他也病倒了。在我去医院看望父亲的时候,我才知道,前几天夜里,叔叔灌了半瓶闷倒驴,拿着菜刀,冲进了我父母住的卧室。父母报警,警察和社区人员都来了。那天晚上,父亲就被送进了医院,随后母亲也病倒了。医生检查之后,给父亲下了病危通知书。好在人救了回来,只是身体养了三四年才逐渐恢复。

看着父母蜡黄的脸,我想起丁一敬极力劝我去北京的话“你是同性恋,你是弱势群体”。我忽然,恨他们一家。

因斯布鲁克的丁一敬

那是2003年,我曾经想过,我们两个人之间本可以有一条很长的路,忽然之间这条路变成了悬崖,我还在这里,他却杳无音信。

唯一的联系,也是从父母的口中零星听到的。那一年的春节,我本来还以为会像往年一样,跟父母一起回到奶奶家。这样就能看到丁一敬一家。没想到我们一家三口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,奶奶连门都没给开,隔着门说,“你们回去吧!”回来以后,父亲又病了一场,母亲是说什么也不肯去再了。父亲还会去,但连门也不进了。

这样过了三年多。2007年,我因为工作被派到欧洲出差大约两个多月,但工作内容没有那么饱满。那几年我为单位做了一些贡献,但因为是体制内的单位,有很多潜规则,并不是工作出色就可以成为领导。主管我的大领导还算有些良心,因此安排我在欧洲半工作半休假。

当时我的时差还没倒过来,经常到半夜忽然就醒了,那个时间正是国内早晨六七点。半夜,我看到QQ上有人申请加我为好友。当时在国外使用QQ的人还不多。我好奇地通过,发现是丁一敬。“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我的QQ?”“我去你们班的校友录看了一下,发现你留在那里的QQ号码,就申请加你为好友了。”

我们俩又沉默了。毕竟已经这么久没有说过话,连对方的境况都不太清楚。最后还是丁一敬先开了口,“你怎么还没睡?”

我刚想回答,忽然意识到,他怎么知道我还没睡?如果丁一敬在国内,现在是早上,他应该问我是不是准备去上班了。按照这个推理,丁一敬肯定不在国内,或者他知道我不在国内。于是我问他,“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?”丁一敬回复,“我在意大利出差。口误了。”

当时我正在巴黎。忍不住唏嘘,两个人在国内没办法联系,竟然在欧洲遇到了。我们对了一下行程,发现可以在因斯布鲁克见面,那是一个位于意大利和奥地利之间的小城。

我从巴黎坐火车赶到因斯布鲁克。这是我第一次去因斯布鲁克。一想到要和三年多没见面的丁一敬相见,甚至旅行攻略都没有查。而丁一敬已经在因斯布鲁克订好了酒店。那是一家位于老城区以外、步行大约二十分钟的连锁酒店。而我们两个人约在最有名的“黄金屋顶”见面。

因斯布鲁克的出名,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有施华洛世奇的总店,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个美好的传说,据说公爵为了迎娶新婚妻子,于是给屋顶覆盖了金箔。一直到今天,这里成为了爱情意义的象征。而丁一敬和我约在这里见面……我不敢过深地去思考。

黄金屋顶虽然不像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前那样人山人海,但也有很多欧美游客,反倒是华人面孔没那么多。后来我才知道,与其欣赏黄金屋顶上并不够金光闪闪的瓦片,还不如去施华洛世奇的总店里面购物更合国人的品味。

远远的,看到一个中国人,戴着帽子,穿着肥大的T恤和牛仔裤。他转过来,我有点惊讶,没想到丁一敬在这说短不短、说长不长的几年内,竟然变了样子。

少年时候的丁一敬是一张圆脸,眼睛又黑又亮,身材很瘦,个子很高,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。现在的他,不过毕业两年多,竟有了大肚腩,脸更圆更大。唯一没有变的,是那张嘴唇,依旧很薄,笑起来带着点轻浮。

远远地看到我,丁一敬先笑了。我知道这几年自己也胖了一些。大学时候那种极度消瘦的身材变得很有肉感。如果不加控制,即将变得油腻。

两个人的目光里都透出了些许的惊讶和失落。

在老城区逛了逛,但游人太多,过于喧闹,也没办法聊天。丁一敬提议,“我们先回酒店吧!”从老城区走出来,人猛地少了。偶尔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当地人从身旁快速地闪过。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。差不多走了二十几分钟,到了酒店。那家酒店仿佛是从一片空旷的草地里猛地破土而出的一般,周围什么建筑都没有。

房间位于六层,走廊里还有一个制冰机。丁一敬也是第一次来,我们虽然习惯了欧洲房间的狭小、床铺的狭窄,但是进入有些逼仄的房间,两个许久没有见过面的男人,共处一室,一面感受对方的提问和气息,一面感受内心的些许尴尬。

“你是通过那个项目——你之前推荐给我的项目——来到意大利的吗?”我问丁一敬。丁一敬摇摇头,“大三那年,我出了点事,就没再参与这些事情了。你呢,有什么打算?”我没想到丁一敬又把话题抛给了我,我们就像互相试探的陌生人一般,“大学毕业就工作了,陆陆续续开始接触圈子里面的人。谈了两次恋爱,但都不是很合适。现在,还是单身。”我索性都坦白了。

“将来有什么打算?”丁一敬听完,沉默了几秒钟。“打算?你是指结婚这件事吗?我不打算结婚了。”我一五一十地回答。“你这样可不好,怎么给家里一个交代呢?”丁一敬说。

这句话居然从当年劝我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丁一敬口中吐出来,我很惊讶。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?当年那个很有激情和野性的丁一敬哪里去了?

我准备找一个女朋友

在房间里安静地坐了一会,两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到底是生疏了。不知道哪句话说轻了还是说重了,不如闭嘴不说话。

抵达黄金屋顶时是下午,等从酒店出来,决定去老城区吃点东西,已经是傍晚六点多。六点多的因斯布鲁克被天色笼罩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。几个小时前还寂静的路上凭空多了很多人,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聊。我和丁一敬很讶异。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当地的居民,不知道为何这么兴奋。

我们穿过一个巨大的门洞,老城区猛地出现在眼前,也许是因为渐入夜晚的缘故,石头路上反射出路边的灯光,更增添了老城区的风韵。白天我们急着去酒店,也没有仔细在老城区逛逛。进入夜晚的老城区,处处都是音乐。走上几十米,就会出现人群围着一个小乐队,有摇滚,有爵士,有穿着传统奥地利服装演奏音乐和舞蹈的,也有人大跳弗朗明戈。趁着夜幕,如同迷宫一般的老城区仿佛一片海洋,丁一敬和我就像两尾自由自在的鱼,畅快地游曳着。笑着看着,最初见面时的尴尬烟消云散。

差不多夜里九点多,不少人都去了另一条相对更狭窄的小径。和之前喧闹的大路相比,曲折小径反而增添了南欧风情。小饭店的店家摆了一张又一张小桌子。还有一些咖啡馆也把店门打开。有人在小桌子旁吃夜宵,有人买了啤酒边喝边聊。

人最多的是两个煮香肠的小摊位。很多人都围着。其实煮香肠没什么特别好吃。摊位上也只提供四种口味的香肠,都是在不锈钢锅里加热。客人选择某一两种香肠,老板会从热腾腾的锅里捞出来,用纸壳盒盛着,让客人再选择几种酱料,从塑料瓶里挤在香肠上,然后递到客人手里。大家站在路上,手里捧着香肠,三五成群地聊天、吃香肠。夜色里,人们的低声交谈,弥漫在老城区的石板路上。

丁一敬和我各自买了两根香肠、花了五欧元,边吃边聊。也许是身边人都在聊天,也许是之前听了很多音乐看了很多舞蹈,这一次我们之间的陌生感消失殆尽。

“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没有参加申请那个助学金?因为我找了男朋友,是隔壁班的同学。没有想到他实在太爱我了,大学快毕业,我想出国留学,他死活不同意。我也不肯妥协。没想到他竟然吞了安眠药。”

“人被及时发现救了回来。但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也曝光了。学校找我谈了很多次话。考虑到我马上就毕业了,所以并没有给我处分,而是让我尽快离开了学校。但这样折腾我也没有勇气再去申请助学金。”

“叔叔婶婶知道了吗?”

“我当时哀求学校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家里,学校也答应了,但是我感觉学校应该还是说了。大学一毕业,父母就催着我找女朋友。可是我实在接受不了,于是找了一家意大利公司。收入不高,但可以频繁地出国,不用总被父母逼迫。你呢?这几年怎么样?”

“我?”听到丁一敬问我,我忽然一愣,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。我吃了一口香肠,“大四那年,一个已经参加工作的男人追求我,折腾了半年多,两个人到底在一起了。陆陆续续地到了今天。对了,最近我还参加了一个非政府公益组织,主要是帮助LGBT群体的。”

“你怎么参加这样的组织?”丁一敬特别惊讶,“这种组织不好!”我没想过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,“怎么不好?”“里面的人……算了,不说了。”丁一敬甩了甩头,“你结婚吗?”

这些问题在现在的我看来并不算什么,但在当时我认为是非常具有侵略性的,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,“我已经准备形婚了。”

丁一敬非常吃惊,“你这不是骗父母嘛!你怎么可以胆子这么大!”丁一敬的变化实在太大了,这样的问题、这样的话语,在之前他是一定不会说出来的。

于是我问他,“那你有什么打算呢?”“我准备找一个女朋友。”

吃完香肠,我们慢慢往酒店走。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拳时,他拉住我的手。

进了房间,丁一敬让我先去冲澡。因为时差,加上一路奔波,我很疲倦,冲完澡,躺在床上,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当我醒来时,发现丁一敬躺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正香。他的一只手伸出来,拉住我的一只手。两个人的手悬在两床之间的狭小过道上。

窗帘都没拉上的房间里,月光照进来,很清冷地洒在房间里,仿佛当年我们两个人当年住在大学宿舍里,一起看电影《月光宝盒》,时光交错,物是人非。

第二天,我们醒来的都很早。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饭。“你去哪里?”“我打算去威尼斯看看。你呢?”“我回罗马。”

如果当时知道,下次见面,将是几年之后,我也许会跟丁一敬去罗马。如果我和他一起去了罗马,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发生变化呢?

然而命有定数,难以琢磨。

后来的日子,我和男友发生了频繁的争吵。我问自己最多的是要不要和男友继续走下去。我很想念丁一敬。我甚至不知道,我的选择和他的选择,究竟谁的更正确?

一次回家吃饭,母亲告诉我,“丁一敬结婚了。”我非常惊讶。距离欧洲见面还不到一年的时间,怎么忽然就结婚了?“你们俩也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吧?”母亲说,“他要回来办婚礼,我和你爸不想去,你去吧。”

我分手了,丁一敬离婚了

这个城市有一条蜿蜒穿过南部的河流。丁一敬结婚的地点在这条河的北岸,一个私家花园一般的酒店。参加丁一敬婚礼的人不算多,但我认识的只有叔叔、姑姑两家人。大家看到我独自前来,并没有我预想的那样问东问西。或许是因为房产之争,已经让这个家庭名存实亡。我和叔叔婶婶打了个招呼,先把红包贺礼送上,然后到摆着“新郎亲属”的桌席上吃着糖果和瓜子。

婚礼开始,我看到丁一敬,吓了一跳。他已经是地中海的发型,整个人又胖了一圈。不过这样的身材倒是和身边的新娘很般配。新娘矮小,但体重惊人。我听到桌子上别的亲属小声议论,本来丁一敬不想结婚,但考虑到新娘是一名海关工作人员,工作不错,家境殷实,可以少奋斗几年。

为了结婚,叔叔婶婶给丁一敬在北京三环买了一套房子。叔叔卖掉了自己的出租车和运营车标、爷爷留下的那套房子,拿出了全部的积蓄,只是为了丁一敬的婚礼。我觉得不值得。可是我不是丁一敬。

婚礼的仪式非常简单。丁一敬和新娘很快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。叔叔和婶婶也来到我们这一桌,一边敬酒一边说“吃好喝好”。眼看着丁一敬就要转到我这一桌,我心里忽然很不安,趁着大家不注意,悄悄地走了。

走出酒店的那一瞬间,我感觉连空气都新鲜了。内心的憋闷一扫而光。我想,我和丁一敬之间的事情,真的成了秘密,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去继续。剩下的是我把这一切都藏在心底。

生活仿佛迎来了洪水的巨河,水速越来越快,一浪接着一浪扑在脸上,我只能奋力把头露出水面外,确保自己不会被淹死。

大约有半年多的时间,男友不断出轨。我们坐在一起决定好好聊聊这件事情。男友一再说,他只找过几次别人。我觉得很可笑。听男友的语气,似乎在我们的圈子里,只出轨几次,已经算是很少的了。

我第一次感觉,完全不了解这个和我在一起的男人。我很苦恼,但又不能和任何熟悉的人说这件事,甚至也不能联系丁一敬,更不能知道他是不是幸福,还是如我这般,在生活里“呛水”。

看到丁一敬和姑姑家的孩子都结了婚、有了孩子,我的父母也开始着急。可是,在这个城市里,我们一家人的朋友都不多,就算是想给我介绍女朋友,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。反倒是我的工作单位的同事,很乐意给我介绍。

接二连三的相亲之后,父母也和我闹了几次。一天晚上,刚吃完饭,我躺在床上看电视,父亲在客厅里带着老花镜看杂志,母亲忽然就崩溃了。她把正在洗的碗往水槽里一扔,然后披着大衣就冲出了门。母亲的性格是非常内向的,每天到了晚上,她基本上都不会出门,所以母亲的举动吓到我和父亲一跳,我们急忙追了出去。

母亲已经快步走到小区的花园里。看到我们父子俩追了出来,她忽然哭喊起来,“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结婚,为什么你就不能!做个正常人就这么难嘛!”我想母亲一定是憋闷了很久,需要发泄。可我还是被吓到了。父亲和我一人掺着母亲的一只胳膊,慢慢走回了家。

那天晚上,我没有勇气留在父母家里,我也不想看着母亲崩溃后的样子,短暂安抚了母亲后,我逃回自己和男友的小窝。

男友正在沙发上看着综艺,一边看一边哈哈笑。听着他的笑声,我感觉很别扭。那句“分手”在嘴边盘旋了很久,还是被我生生咽了下去。

日子仿佛按下了加速键。我偶尔会从父母的嘴中听说一些丁一敬的消息。他生了个女儿,又把自己在三环的房子租了出去,在通州自己租了房子。

我其实在心里是很惊讶的,没想到丁一敬真的过上了普通异性恋的生活。我更没想到的是,自己竟然仿佛是大学时候的丁一敬,过上了和男友一起生活的普通同性恋的生活。

我和男友最终还是分开了,不是因为出轨,而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。如果我不提出来分手,男友也不会提出来,我们会这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,继续一起生活下去。我仅有的一位中年老GAY朋友劝我,“算了吧,你看你都多大年纪了,干嘛还要分手呢?不瞒你说,我和我的男朋友已经七八年没做爱了,难道我和他就要分手吗?我们不也都是自己约自己的。”

听他这么说,我觉得挺憋屈。难道这个圈子里面就只能维系这样的关系吗?老友似乎看出了我的问题,他继续说,“你以为只有同性恋才这样吗?这就是人性!”

那段日子正好是初冬,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柳树。这一年下了好几场冻雨。柳叶被雨打下来,地面上一层冰,冰下是一层又一层的柳叶,仿佛琥珀标本。走在路上的人们都小心翼翼,生怕会跌倒摔伤,那样子让人感觉到我们在一个很疏离的世界里。

因为恢复了单身,一个人的时间多出了很多,我开始常回父母家。父母的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是很好,虽然也会提及我以后的境况,可考虑到他们可能都没办法照顾自己,也就不再那么强求我的生活一定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来。

那天,我回到家中,父亲去公园锻炼身体,家里只有母亲。我们简单吃了饭,边看电视边聊天。母亲忽然说,“丁一敬离婚了。”我吓了一跳,“怎么这么突然?”“也不算突然,他们闹了好一阵子了。具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,反正现在是离婚了。孩子被你婶婶带着。”母亲继续说,“丁一敬还失业了。”“怎么失业了?”我更惊讶。“应该是想换工作,但是中间出了些差头。于是就没工作。”

因为和丁一敬已经不再联系,所以我也没想过要在他这个时候过问。也许是和男友分开的缘故,我感觉这些变数,实在是太正常了。

还不到两个月,我们两个恢复了单身的兄弟,在奶奶的葬礼上见面了。

哥,你捡吧

九十一岁的奶奶在医院住了一周,没有任何疾病,只是器官衰竭,仙去了。父亲、叔叔、姑姑,三个人都赶去了医院。大家都没什么悲伤。父亲反倒松了口气。奶奶去世的时候,正好是父亲照顾。已经七十岁的父亲,一直被病床上的奶奶指责。到了最后的半天,奶奶已经没有力气、说不出话,父亲叫来姑姑帮着给奶奶换寿衣,叔叔那个时候还在开出租车,他一门心思地要给失业的丁一敬赚更多的钱。

父亲让我去医院,我其实心里有点别扭。因为一定会看到丁一敬。我不太想见他。硬着头皮到了医院,才知道丁一敬并没有从北京回来。

直到去殡仪馆火化那天,丁一敬回来了。他的脸色发黄,身体有一种水肿感。我们的父辈有三个人,我们这一辈也有三个人,再加上我的母亲,一共七个人,在殡仪馆准备火化的大厅里远远地各自或坐或站。

我只在和丁一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打了个招呼。然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。只有三十四岁的丁一敬穿着肥大的夹克、秃了头发、穿着乌秃秃的皮鞋,看起来已经是一个中年男人。我不知道自己在丁一敬眼里是什么形象。

正胡思乱想,姑姑忽然和叔叔吵了起来。原来叔叔说奶奶把房子留给他了,姑姑破口大骂,“爸妈一共两个房子,凭啥你说给你,就都给你了?是看你可怜?谁不可怜!”姑姑的孩子也离婚了,正带着孩子和姑姑生活在一起,很需要钱。我父亲上去劝。丁一敬冷冷地看了一会,转过身,走到塑料长椅旁,坐了下来,摸出手机开始玩。

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走出来,“别喊了!轮到你们了!”姑姑立刻跑过来,扑到奶奶的遗体旁,哀嚎起来。工作人员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,“半个小时后去领骨灰。”

奶奶的骨灰是一种带着淡淡灰色的白。最后一块是手掌心那么大的头盖骨,要扣在所有骨灰之上。丁一敬伸出手想捡起来,迟疑了一下,对我说,“哥,你捡吧!”

我看了他一眼,他看了我一眼。我是哥哥,应该是我来捡。只是没有想到,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,终于又退回了应该的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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